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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弟
更新时间:2024-04-25 19:40:25

屋后的人家,就我所知,从一爿芜秽的残壁断垣相隔着的六弟家肇始,到之后依地势塞进去黄二婶小女儿曾凤英、贺家三儿子良良,再到一位姓黄的卖煤人一家外地租客,三十几年时间里,换过了一茬又一茬,六弟始终是我内心最为感念的邻里。

六弟

尽管母亲时常猷,包括六弟父亲张伯在内巾车之恩的邻里诸多;也尽管生性怯懦的愚多会让人产生不近人情的知觉,实际上,恩怨了了的自己,只是被习与性成的溟冷,掩盖住了无法捭阖热血澎湃的心术而已。有时,真是希望一觉醒来自己即能脱胎换骨舌灿莲花,哪怕因此而担闲上油腔滑调多嘴多舌。然秉性使然,无可奈何。门背后的弯刀说的就是我。对别人游刃有余的笑容,在我,不是酝酿不足不够成熟,便会拿腔作势热过了头。戏脸壳似的反差反倒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口不对心。不露辞色,不代表心中无度。总不至于,明知道人,却非得让不佞对准了一位位恩公双瞳剪水吧。那是会吓煞人的!

六弟家的后院,在曾风英围墙拐角,本家自留地远端,与科家山墙相连接着的一幅竹篱笆内。它的另一端,估摸着也同样连接着陈超家的院落。只是不太确定会不会也用的是廉价、简陋、易于维护的竹篱。再过去,便是被高高耸立的围墙四方包围,与整个沙河堡日常采火需求息息相关的手工打煤场。

六弟的父亲张伯,高矮和父亲差不多,秉性也相仿。只看大腹便便的模样,便知掂勺子明显要优于敲榔头。与工资等级、资格深浅关乎不大。听母亲讲过,张伯是哪家单位里旱涝保收的一位大厨。家境虽说在巷弄里只算得上一般,但论起闲情雅趣,可一点不亚于城里当干部的苏家男主人,和我那位一声不吭,只顾着嘎嘣嘎嘣蚕豆就烧酒的阿翁。

除堂屋五抽柜上养有一玻璃缸子金鱼,见天提个小水桶徒步或骑上自行车去附近水沟、池塘淘沙虫子,张伯还在六平大小的土院落栽培了诸多花草。用木棍、竹竿搭缮了一个葡萄架,下面一张供家人吃饭、乘凉的小圆石桌。规模上虽不及苏家四分之一,但是布局得当,同样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点不显得突兀、小气。

苏家的葡萄架,未做任何蔽圉,在人来人往的巷弄边上,与六弟家的不可同日而语。是沙河堡地界上,我见过最为气派的一个。

从挂上青涩的果实,苏家的葡萄架便被过往的学生、巷弄里的小孩上窜下跳连捅带拽,搞得原本井然的枝条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果粒撒落一地。路人看见也忍不住啧啧怜惜,当作苏家人面帮着数落上几句。苏家男主人却不以为意,搭上木梯,一声不吭静静地一一精心整理上一次。而六弟家的葡萄架却属于我的专享。

葡萄成熟的季节,除了明面没少讨巧卖乖找苏婆婆讨要;暗地里也不忘历兵粟马捕捉契机。张家的葡萄不知何故会少得可怜,他自己家人尚不够塞牙缝,更别指望仅凭一张好吃懒做的嘴皮子即可讨得白食吃。趁着雨天、昏昏欲睡的晌午摸过去,借助张大爷玉米地掩护,将一根一头带叉的竹杆,从篱笆缝隙中间伸进去,轻轻一搅,一串紫色的葡萄如折槁振落纳入囊中。

凛然可不冒犯的张伯轻易不会训人,张母母的冷厉却显而易见毫不隐晦。因为少,视若珍宝的葡萄,自然让人不敢有太多非分之想。

贼人心虚大抵是人性的通病。每次偷过葡萄之后,路过张家打酱油,便会显得首鼠两端毫无底气。老远瞅见张家门前的藤椅空着、张母母倚靠背一动不动打瞌睡,立马脚踩风火轮,嗖的一下子飙过去。窥觑即对撞上正瞠大圉圉双目四处张望的她无暇抽身,只得硬着头皮凑上前,张母母,张母母人小鬼大卖乖弄俏。

我可不想做不速之客,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时候,面红耳赤举着竹竿,连干笑着蜻蜓的解释机会也没有。市井育儿经里面必备的金竹条、搓衣板擎等着谁出纰漏。

六弟,做邻居那会儿,学着别人模样,我一直称呼他卢定。家里人很少谈论他。母亲挂在嘴边的话题,犹如输入电脑的程式,供销社刘某英经理每月凭人情供给她大儿子别人花钱也抢不来的半磅牛奶、四斤白糖、四斤肥儿粉;谢大爷从菜油机嘴子下一滴滴积攒成瓶的菜油,在她下次路过的时候偷偷塞进手里;右民大嫂七十年代借过一百元钱救急......

七十年代,穷阎漏屋杀猪房巷子里,竟然有人肯借她一百元人民币?怎么看,屁股上俩大膏药右民足下的大嫂,也不像富家千金堆金积玉。再说,巷子里可不止你家才有三五头等米下锅的阿牛。她自己算过细账过后,不也眼珠子翻着吞吞吐吐不自信起来了吗?七十年代一百元人民币,可足以把膏药贴足下一家子的生活打理得风车斗转!哪里还用得着眼神不济的老妈子,煞费苦心煤油灯下戴上老花镜一贴又一贴往小贴上面贴大贴。险些还贴成了军国主义的膏药旗给自己找不自在。极有可能不是与她形同陌路的大嫂,而是那位不言不语的膏药贴妈妈,不是一百,十元。

啊,就是一百!想起来了。

唉,我可怜的母子俩,为什么原本充满无限遐思的美好回忆,总会在转瞬之间即淹没于唾沫星子漫天飞的魔咒?

险些又碗一推,背对着噘上鼻头,谁也就不再理会与谁了。绝不妥协,绝不将就,不共戴天。反正一天到黑浆糊脑袋胡搅蛮缠的又不是我!

唉!好吧,仆窃不逊,是一百两,萱堂大人英明。

直到两千年左右,六弟大嫂毛姐在老大酒精厂兼职才闹明白,排行老六,六弟。尴尬过后,依然觉得卢定更契合我心目中那个暖洋洋,让人丝毫不觉生分的形象。六弟,显得好是渺小。六弟、卢定,反正他是无从知晓我内心想法。

六弟得意起来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很有感染力。犹如一股潺潺的山泉,涓涓流淌过分享者的心房。像明泽的眸子,把人的内心照耀得透亮。

家里没有人知道六弟大名,看模样比老大年长几岁。仿佛刚刚丢下书包。六弟是张家大儿子外,我唯一见过,一位中规中矩十几郎当岁的张家裔胄。

初识六弟,时常见他面带微笑,不言不语抄上双手在杀猪房巷弄四处闲逛。如陈超的谦容一般,洋溢在脸庞的幸福熏风解愠,很快便会让人将工农间老死不相往来的禁戒抛诸脑后。能与人言不与人言便是对与六弟为邻锦瑟年华里的终身抱憾。擦肩而过若干个年头,除了渴望着首开先河,善意地瞥视一眼对方,至始至终我们没有过一句交流。真正领教这位志气凛然的邻家少年,不是因为葡萄架,也并非提上小木凳去他家看过几次黑白电视,完全缘于一次偶然的突发状况。

七十年代初,临近年关的一天下午,父母前脚刚迈出家门,两位兄长便迫不及待偷割下一块腊肉,洗净去毛后匆匆丢入铁锅。一个生火,一个像模像样踩在一张小木凳上佯装大厨。

每次偷煮腊肉,由一个去到大门把风,一个负责在上次以外的标的上,尽量不漏痕迹划拉下一小溜,再在新开的口子认认真真涂抹上锅烟灰,最后一个负责操刀烹饪。每个人都清楚没完没了划拉下去的下场,没有人能抗拒身不由己的欲望。一块块腊肉如此三翻划来拉去,十斤重的公鸡已然快划拉成三五两大小的鹌鹑,划到自己也不忍直视,却居然恁没被粗心大意的大人看出端倪。

哔啵,哔啵,哔哔啵啵......啪啪,啪,咕噜,咕噜,咕噜......渗透着肉香的水珠,在蒸腾着水汽的锅盖下面,犹如一只只欢腾的音符;大快朵颐的欲望,在锅台旁边的潜意识里越发地膨胀,膨胀。

哔啵,哔啵,咕噜,咕噜咕噜......

与往日无异,一切都在说说笑笑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人留意,没有人想到过会去留意,柴火的爆破,由水滴般的韵律渐渐越趋于了频疾。

长长的火苗,烤焦了火口上方的腊肉,油粒一点点顺着肉块的边缘滴落,啵、啵、啵啵啵,嗤、嗤、嗤嗤嗤。一点点浸淫到饱和之后,一股股顺着滚烫的枝条往低处滑落,噗、噗、噗噗,呼一下子,引燃了火口外端七零八落的枝条。

突发的状况,吓蒙了心不在焉的胞兄,措手不及抓住燃烧的枝条扯出火口,一撒,落入座与的空档,再一踹,一些飞入到了堆砌如山的柴堆,灶房瞬间烽火四起。

食指大动的腊肉坊,转眼变成了很可能因此而丢掉小命的修罗场!腊肉,也不单单再是从前让人怦然心动的美食,陡然衍变而为了关乎生死存亡的滑铁卢。

过道的风,汹涌起来,掀起一势更盛一势的滔天波澜,呼呼,呼呼!

油助火势,火借风威。

凶猛的火舌犹如是一道闪电,一饷便鲸吞下矮处的檩子和木椽。势如破竹的火苗,排山倒海的过堂风,追风逐电,噼啪,噼啪,呼--呼呼,眨眼把死拽住对方几次试图挣脱的兄弟,逼入到绝无余地偷生的死角。

汹涌的风,更加狂躁,撕开去遮挡住火焰的浓烟,变成为炽烈的蓝色,犹如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挡我者亡;狰狞的火,露出它锋利的獠牙,似饥肠辘辘的猛虎,觊觎着穷途末路的羔羊。用不了一时三刻,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注定了只有一种结局,一方大获全胜,一方满盘皆输!

救命啊!救命啊!

危于累卵,间不容发!

哐当一声,有人踢开了插上子的院门,咚咚咚咚,叠二连三的步点传入耳窝,六弟如神兵天降。没有一句问询,没有一点儿迟疑,时间就是生命!脱下外套,披搭上头,三次冲进冲出,从火海中拖出了瘫倒在角落,凭仍结果、哭天嚎地的泪人弟兄。

窒息在炼狱边缘的食客,终于体会到了,八珍玉食哪里抵得过常鳞凡介吃饱穿暖的生活。

啪啪!风不鸣条的日子,随两声巨响瞬间拦腰折断!

紧接着,院墙外边的巷弄沸反盈天乱作一团。如凭空飞来了一枚导弹,还未触及火影,便正击中在巷弄要害。

着火了!着火了!高压线断了!

着火了?着火了!又哪里着火了?

远离现场的绝大多数,怔愣在岌岌可危的吼叫声中心口狂跳,白兔、六弟已然爬上即将被火情殃及的哪家房顶,冒着丝毫缪即刻化为灰烬的危机,蹬落瓦片,切断木椽,救火!救火!救火!

四面八方的邻里,哪有考量过丝恩发怨,有关无关,从四面八方的角落,提起水桶,端上脸盆高声吆喝着救火了,救火了,争先恐后迎着火口冲了上去。

救火啊!救火啊!......

此刻,即便是站在院落,阻隔着高高的屋脊,依然清晰看得见,巷弄那端早已是一片火海。猝不及防的家人,却怔楞着通红的天际束手待毙!

咚咚咚,咚咚咚......拼命也摁奈不住的心跳,像被架上了六尺醉汉手心里的鼓锤,不敲碎了你,甭指望没准它会悲天悯人动动恻隐!

德娃儿、小毛两口子,什么时间已然冲进家门,一趟趟搬出家私,抱出衣物。而只留下爪妈一人看护的栖身之地,究竟会不会因此而池鱼林木却悬崖撒手掉头不顾。

火情,在老老少少戮力同心抵御下,消防车火速赶到之前得以遏制。杀猪巷绝大多数人家的财产也终得以保全。

也是那样,坎坷不是生活全豹,不必用太多温情去舔舐。不需要太长时间,忧患生的杀猪巷便从噩梦中苏醒了过来。人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穷日子照旧过得紧紧巴巴。里巷里的人家依旧你帮我衬谈笑风生。

自强不息杀猪巷人家,从来没有停止憧憬,也从来没有停止为美好憧憬砥砺前行的步伐。

一纸布告,巷弄动迁纳入到政府厘革规划。虽觉惋惜,亦无从改变。令行禁止。巷弄里的人家悉数迁就去了三环路边上大观里小区,再也就没有了那条祖祖辈辈人一己百鸡鸣而起的老巷子。与英雄六弟为邻的日子从此画上了句号。

在我心底,钓鳌客六弟,固然不堪铄懿渊积、忧国忧民的盛誉,初生牛犊志气凌云实至名归。

人们当不会忘记,人们自不会忘记,这不知凡几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舍身求法大节不夺六弟式的平民英雄。

波澜过后,一切重新归复于了囊昔的宁静。池塘的水照样轻轻晃,闪烁着它迷人的、翡翠色的荣耀;时间依旧一点一点从窗户纸上偷偷划过,却没有人看得见它的色彩,它的形状,和它无与伦比的光芒。滴答,滴答......

数年间,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从未再听人提起过那次事件。一晃,安宁祥和的生活,匆匆便飞逝过去二十几年。这条巷弄,依然让人觉着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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